爺爺－Pinknoted

我想大概沒有誰的爺爺跟我們家的依樣, 有著愛流浪的天性, 從我有記憶以來, 每隔兩個月爺爺才會回家一趟. 奶奶在爸爸兩歲的時候就去世了, 我依稀記得那張藏在爺爺皮夾裡, 那個穿著日本和服的少女,站在樹下靦腆微笑的樣子, 每次爺爺都會說如果奶奶還在, 我應該會說一口流利的日語.

國小放學的時候, 提著便當袋回家的我, 如果在進門第一時間聽到"大小姐回家啦~", 就知道爺爺回來了, 有時候爺爺會給我一些小玩意, 其中我最喜歡的是一條很漂亮的錶鍊, 可是當時媽媽說我年紀太小, 先幫我收起來, 我很不甘心, 每每趁大人不注意的時候, 偷偷從抽屜裡拿出來戴著, 金色的錶面雕琢的很細緻, 下面垂掛一對鐘型的鈴鐺. 大概是媽媽對爺爺要求不要給小孩子太貴重的禮物, 後來爺爺帶回來的大概就是珍珠粉,中藥這一類的保養食品, 對我來說就沒啥吸引力.

爺爺的話不多, 表達感情的方式很內斂, 除了要爸爸燉中藥給小孩子補身體, 再來就是過年給小孩子紅包, 爺爺給的紅包每每都居當年度前三名, 所以我總覺得, 爺爺是全家最大方的人, 而傳統客家人的爺爺, 其實是非常節儉, 也不愛麻煩別人. 爺爺在家的時候, 我會賴在爺爺的房裡, 總是爺爺忙著縫補衣服, 或是整理信件什麼的, 我在一邊東問西問或玩著爺爺釀的藥酒罐, 爺爺老愛虎濫我, 我一直以為六十歲的爺爺已經一百多歲, 還深信不疑, 一直到爺爺七十大壽, 才揭開這個謊言, 我跟爺爺之間的亂問怪答一直到持續到國中, 我把它當作爺爺的幽默感, 即使青春期的我很叛逆, 卻沒有頂撞過爺爺.

後來年紀大一點, 爺爺選擇在花蓮定居, 我想或許在這幾十年的旅行, 爺爺覺得花蓮是最適合居住的地方, 家人剛開始希望爺爺回家住, 一向低調的爺爺堅持起來, 大家也沒辦法, 而我一直嚷著要去花蓮找爺爺, 每次都被阻止, 說我會麻煩爺爺. 其實後來想想, 我對爺爺的生活方式跟愛好, 其實了解不多, 爺爺非常獨立, 低調到不行, 我有時候甚至會懷疑, 其實爺爺可能從事情報工作, 所以老是神神秘秘, 有誰家的爺爺兩個月回家一次ㄋ?? 有一陣子爺爺迷上編包包, 我猜想可能是從事監聽活動太無聊, 所以做起手工藝, 當爺爺某一次回家, 拿了三個他編的手工包包給我, 我腦子裡不禁浮起躲在空屋角落, 一邊是秘錄視訊系統, 一邊是高倍數望遠鏡, 而爺爺手裡編著包包, 同時謹慎的注意周圍動靜. 我一直想著哪一天逼爺爺全盤供出, 可惜沒有那一天了...

現在我還留著當時爺爺編的手工包包, 裡面塞著小時候男生寫的情書, 前一陣子我還拿出來翻了一下, 內裡的縫線非常細膩,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, 還像新的依樣.

這一陣子是盛產荔枝的季節, 家裡就屬我跟爺爺最愛荔枝, 每次我們可以合作幹掉三斤, 有爺爺在旁邊的時候, 媽媽才不會管我一次吃這麼多. 爺爺也很愛巧克力, 每次我去歐洲出差, 一定會留一盒回家, 爺爺從來不管牌子或是不是太甜太膩, 總是默默的享受著, 很遺憾我沒有機會帶爺爺到處玩, 或是多跟他聊聊以前的事, 等到這幾年爺爺因為身體狀況太差, 必須要回家讓家人照料, 我才驚覺一向很會保養身體的爺爺怎麼衰老成這樣. 待在家裡的爺爺最常做的事情只是沉默望著窗外, 我知道他懷念在外面的日子, 那些許許多多我不知道的秘密, 不管是單純的旅行或是特務工作, 我老覺得待在家裡的只是他的身體, 他的心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遊走. 現在爺爺自由了, 這一次爺爺的旅行會比以往更長, 雖然我心裡有很多不捨, 很多疑問, 這些都會一直在我的心裡, 而留下來的都是美好的回憶.